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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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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
錦熾帝接到南宮老相奏報,心中不由大喜。

現下只需略施小計,改立皇太女之事已有把握。

他又回書一封,拜托老相再私下說服皇後的父親季盧侍郎,讓其先向皇後透露些風聲,免得到時中宮震蕩、後院不寧。

老相得了陛下的旨令,又密請季盧侍郎來府內。

相見後落座看茶,老相先在一通寒暄中,大大誇讚一番錦鯉太子如何聰慧上進、德才貴重,實為社稷和萬民之福。

上次相府夜宴,已有人向侍郎隱約透露風聲,並暗示他去勸皇後,不如主動上奏,以太子能力不足為由,求陛下另立賢能,如此面子上也好看些。

侍郎聽到那些消息,心中甚是糾結。

太子畢竟是他親外孫,若被廢黜,中宮地位將一落千丈,進而連累母家。自己這個職位還能否守住,自是難說。

然而,前來指路之人所言,並非全無道理。以太子的才幹,即位之後,千秋國必定衰敗,遭外敵攻破指日可待。到時季盧家作為外戚,日子怕更難過。

如今,聽南宮老相也話中有話,季盧侍郎如坐針氈。

見侍郎神色頹然,老相便不再拐彎抹角,以陛下聖意直言相告,又勸說道:“你那外孫,說起來確是白璧有瑕。鳳兮公主乃天縱之才,將來必是一代明主,鹹餘夫人母家本為文官,我等同僚有何憂慮?待公主即位,仍尊皇後為太後,錦鯉公子就做閑散王爺,何樂而不為?千秋國國祚、季盧家榮華富貴,又皆可保全!於公於私,皆是好事一樁。”

老相一番話,令侍郎茅塞頓開,連連點頭稱是,答應一定進宮規勸皇後。

老相又請侍郎入內庭,共享豪華酒席,並召來一班家養美姬歌舞助興,好生款待了一頓。

季盧侍郎想清楚其中利害關系,隔日下朝,便直奔椒香宮而來。

才進正殿庭院,迎面撞見自己的好外孫兒,正與一幫太監、宮女嬉鬧玩耍,弄得灰頭土臉、衣衫淩亂,全無一國儲君儀態。

錦鯉太子已年過十八歲,身量模樣早是成人,可行動舉止卻如頑童一般,看得侍郎心中一陣愁苦。

有宮女報進殿去,皇後午睡才醒,剛由綠綺幫著整理好妝容。

聽說父親大人來了,急忙出殿相迎。

皇後走出殿門,搭眼看見父親正背著雙手,站在院中,身姿凜然。他的面容憔悴中帶著怒意,眼前呆立著滿身土汙的太子。

幾名一起玩耍的太監、宮女,也都低頭站定,各個瑟瑟發抖。

皇後瞧父親臉色不好,先擔憂家中有事。

稍後又明白過來,大約是太子得模樣太輕狂幼稚,惹了外祖生氣。

於是,她陪著笑臉,好言好語將父親請進殿。又命綠綺奉上好茶,還有椒香宮廚房新烤制的精美點心,力勸父親多用些。

今日朝上,中原府都尉藍烈、兵部尚書崔靵兩名死對頭,因一名屬官過失問題爭執不下,進而引起文武官員借題發揮,就其它事相互參劾,一直扯皮至過午,眾人早餓得眼冒金星。

皇後見父親進了不少點心,就讓綠綺將點心再多包上些,好帶回家中請祖母、母親也嘗嘗。

女兒態度殷勤、孝心滾熱,卻更讓侍郎愈發胸口憋悶。他來椒香宮要說的話,早在腦內轉了幾百圈兒,這會兒卻不知如何開口,只默默飲茶,也嘗不出其中滋味。

“父親一向少來女兒宮中,今日想是有甚麽事?”皇後見父親始終不說話,心中又升起不祥之感。

季盧侍郎“咣”地一聲擱下茶盞,鼻中冷哼一聲,說道:“無事,我便不能來?”

皇後吃了一嗆,只好繼續陪笑道:“父親錯怪女兒了。女兒明白,父親在朝中事務一向繁忙,平常雖顧不上來椒香宮,可心裏是掛念女兒和外孫的!”

聽到“外孫”兩字,季盧侍郎又擰起眉頭。

他此時已經回過味來,此前無論是來吹風的文官同僚,還是叫他去府上赴宴的南宮相,無非不過是順了陛下的意圖,又欺季盧家無勢,讓他和皇後主動就範罷了。

季盧侍郎不答皇後的話,只心裏暗恨道:“我身為陛下岳丈,身份不比其他同僚尊崇百倍?若非太子不堪,怎可任憑宰相那老匹夫,軟硬兼施逼迫我?”

見父親的神色愈發陰晴不定,皇後心中的不安,更加強烈起來。

季盧侍郎心中怨憤,自來便給皇後甩臉子。此時,看女兒不知所措的模樣,不禁又疼惜起來,於是極力壓住怒氣,問皇後:“這一向,陛下待你和太子可還好?”

皇後在宮內苦捱光陰,近些年又日日驚懼,心早變得如同冬日屋角的石墩,既硬且冷。

可聽到老父一句溫柔關切的話語,她再也忍受不住,只覺得一陣大慟,低頭流淚道:“不瞞父親說,自從簪花宮那位懷胎生了公主,椒香宮便一天冷落過一天。都怨女兒沒用,不該惹得父親惦念!”

季盧侍郎聽了,淒聲道:“椒香宮畢竟是中宮,陛下再不喜你們母子,就算顧及臉面,也該常來探望罷?”

“逢年過節,陛下會來坐一坐,不過片刻便走。至於其中緣由,想來父親也多少聽過一些。”皇後繼續垂淚作答。

季盧侍郎默然良久,才接著道:“今日為父來,也有些話要告與你。聽或不聽,全都在你。”他說完,給皇後使了一個眼色。

皇後屏退殿內伺候的太監、宮女後,才問道:“父親有話只管說,女兒聽著便是!”

“我要說的事,實非出自本心,可也有不得不說的苦衷。”季盧侍郎一咬牙,終於開口道:“錦鯉這孩子的資質稟賦,朝野風評如何,你我皆清楚。如今陛下年高,國勢危急,為父近來聽到議論,文武官員皆欲奏請陛下,廢黜太子,改立鳳兮公主為儲君。”

“父親莫不是說笑!公主可是名女子啊!”皇後大驚失色道。

“千秋國又不是沒有公主繼位的先例,且還是一代明主。大臣們見公主才能卓越,身上隱隱有神武女皇的風範,才做此謀劃。為父觀朝中情形,陛下怕也動了心思。”季盧侍郎道。

皇後聽父親說完,面上全無血色,渾身顫抖、牙齒打顫道:“這該如何是好,請父親指點迷津!”

“此事為父也深思熟慮過,將來錦鯉繼位,他何德何能,可以守住國祚安危?若國家一朝傾覆,天佑城被破,你與錦鯉作為亡國太後、君主,下場將是何等的慘烈?”

“父親的意思是說,讓我們母子,拱手讓出儲君之位?”皇後問。

季盧侍郎點頭:“正如此。此皆為你和錦鯉好!”

皇後雙目圓睜,猛然站起,嘶聲喊道:“不,女兒絕不答應!”

“難道你寧願置千秋國三百年基業不顧,更不管黎民百姓福祉,放任其毀在一名昏君手上?”季盧侍郎道。

“虧你還是我的父親、太子的外祖父,竟說出這般話,著實令人寒心!”皇後痛哭道:“錦鯉年紀還小,待他長大,即便不是雄主,難道就做不了守成之君?”

“婦人之見!難道守成之君,就那般容易做得?你身為一國之母,我為朝廷臣子,不可只顧一己私心打算。”季盧侍郎道。

“私心?”皇後臉上霎時猙獰起來,圓睜通紅雙眼看著父親,憤聲道:“只怕有私心者,是外面的文武大臣,還有你,我的父親!你們為保住自己的富貴榮華,才不惜逼迫欺淩我們母子!”

“你!”季盧侍郎跳起身,手指顫抖指向皇後,說道:“你既如此惡意揣測於我,也罷,我再不管你的事!”說完,甩手轉身便要離殿。

“父親!”皇後身體一個趔趄,跌倒在金磚地上,雙手拉住侍郎朝服下擺,哀求道:“女兒只是婦道人家,一生困在這寂寞寒冷深宮。我唯一的指盼,便是錦鯉能有個好前程。難道這樣的心意,也要受到苛責懲罰?”

季盧侍郎終究未邁出步子。

他轉過身,將女兒從地上扶起,送回座椅,隨後自己老眼又擠出兩滴淚來,溫言勸道:“媋棠啊,為父也知道,這麽多年苦了你了!可你並非尋常人家主母,你是國之皇後啊!”

皇後看父親流淚,對方才所說的激烈話語,也覺後悔。

她從座椅上一滑,又跪在地上,膝行到侍郎面前,擡起淚眼道:“父親是否想過,將來公主繼位,將如何處置我們母子?”

季盧侍郎想起南宮相也曾言及於此,便舉起衣袖,擦了擦眼睛,說道:“公主和簪花宮夫人,為父見過,觀其性情為人,斷不狠毒。將來你還是皇太後,錦鯉做個太平王爺、富貴閑人,不也是樁好事? ”

皇後搖頭說道:“父親這話,女兒不敢茍同。女兒陪伴陛下數十年,對一國之君的秉性,看得最是透徹。君位看似至高無上,可生殺予奪,實則需面對數不清的心機暗箭。任他性情再寬厚之人,一旦坐上那個尊座,便會變得冷厲無情。如今讓錦鯉自己放棄太子之位,等到了人為刀俎、我為魚肉的時候,後悔晚矣!”

聽了皇後的話,季盧侍郎也覺有理,可轉念一想,太子被廢已無可避免,若再得新儲君,將來季盧一家老小性命,豈非更加危險?

於是,他再次勸道:“何必過慮?本朝以禮法之國,國君為天下表率,哪有對嫡母、兄弟趕盡殺絕之理? ”

皇後聽了,更為明白父親心中盤算,終於失望至極。她勉強起身,親手斟了一盞茶,捧到侍郎面前,毅然決然地說道:“女兒已知父親苦心!父親年老、腿腳不便,請趁天色尚早、快些出宮吧,恕女兒不敢挽留!”

季盧侍郎沒想到,一向柔順聽話的女兒,竟也如此強硬,心中羞惱交加。

他也不接那盞茶,起身到殿門口,又回頭撂下一句話:“我已說清利害,你和錦鯉好自為之!”

看著父親離去背影,咀嚼著最後那句冷言冷語,皇後又是一頓掩面大哭。

等哭泣完,她卻更下定決心,拼著忤逆陛下、獲罪打入冷宮,亦絕不輕易就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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